三月初，千機山廣發喜帖，邀請各大仙門同道中人前來參加尹東與施綺含的喜宴，一時間，千機山掌門得意弟子尹東即將與天下第一佳人施綺含成婚一事傳得沸沸揚揚，佳偶一說遍布雲州各地。

茶館的說書先生正在給眾客講解仙門的各種奇聞異事，不知被誰問起了尹東與施綺含一事，便喝了口茶，驚堂木一拍，開始搖頭晃腦地大說特說起來。

在說書先生滔滔不絕的“……那可謂是佳偶天成……”聲中，穆啟坐在茶館一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茶，神情愁苦。

雲霄靠著墻，歪頭抱劍看著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茶，似乎饒有興致：“人家都說借酒澆愁，你這是借茶澆愁啊。這酒能醉人，茶也能醉人嗎？”

穆啟渾然不覺，只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喝到最後連茶壺都空了，這才回過神放下茶杯，慘然笑道：“茶不醉人人自醉，茶又如何？酒又如何？都抵不過我心中之苦。”

“心裏苦就去把你的小師妹搶回來，”雲霄輕哼一聲，“自己喜歡的東西自己不去搶，難不成還等著別人拱手送上？”

穆啟苦笑著搖了搖頭：“搶？如何搶？是憑著我這一身微末的修為，還是早已背上的汙名？”

“你也知道你背的是汙名啊。”雲霄冷笑，“既是汙名，自然該設法除去便是，什麽都不做，光顧著在這喝茶憶苦，你就算喝再多的茶也沒用，依舊是那個身敗名裂的千機山前弟子穆啟。”

“洗刷汙名？呵……談何容易……”

雲霄望著穆啟這副頹廢潦倒的模樣皺了皺眉，正要開口，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了茶館門口，朝著他二人走來。

“師弟。”江簡緩步而至，含笑對雲霄打了聲招呼，目光輕輕掃過趴在桌上抱著茶壺苦笑不止的穆啟，眉頭輕蹙，又在轉瞬之間恢覆平和的神色，含笑看向雲霄。

“師兄。”雲霄也笑道，“你怎麽來了？”

“怎麽，你們能來這裏，我就來不得嗎？”

“師兄說的哪裏話。”雲霄道，“只是你平日裏都像是魔怔了一般追查魔尊一行人的下落，我叫你放松一下你都不肯，反倒說我不夠盡心，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踏足這裏呢。”

“茶館又不是什麽不正經之處，有什麽踏足不踏足的。”江簡笑道，“往日裏我只是忙著追查魔尊行蹤，沒有空閑罷了，今日正巧有閑暇時光，便過來看看你們。”他眼光輕輕掃過坐在桌邊的穆啟，像是剛剛才註意到穆啟的不對勁一樣蹙眉道，“穆兄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只不過心上人要嫁人而已。”雲霄聳了聳肩，“喏，心裏苦，正在這裏借茶澆愁呢。”

“原來如此，怪不得穆兄一副心碎神傷的模樣。師弟，你與穆兄交情一場，怎麽不多勸勸他？”

“我勸了啊，怎麽沒勸。”聞言，雲霄就睜大了眼睛，“可他就是不聽勸啊，一直在這要哭不哭的，看得我都心煩，讓他去搶親他又不肯，我還能有什麽辦法？別管他了，隨他去，唯唯諾諾畏畏縮縮的，還男子漢大丈夫呢，一點勇氣都拿不出來，心上人嫁給別人也是他該。”

江簡就搖了搖頭。

“師弟，師尊教導過我們，凡事都要留三分餘地，話也不可說太過，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說話這麽缺德遲早會被人記恨上是吧？”雲霄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江簡的話，“我說大師兄，你都說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要起繭了你還說不膩？你不嫌煩我都嫌煩了！再說，我都有分寸的，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師弟——”

“我知道了——！也別光顧著說我了，說說你吧，師兄。你可不像是會專門來茶館放松的人啊，是來專程找我的？怎麽，事情有進展了？”

被雲霄兩度打斷對話，江簡也不惱，依舊一如既往地帶著三分淺笑：“怪不得師尊掌門他們都誇你聰明伶俐，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就猜出了八分。不錯，我今日正是來專程找你的，不過不只是你，還有穆兄。”

頓了頓，他才道：“我得了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雲霄這才露出有些興奮的神色來，穆啟也怔怔擡起了頭，二人一起看向江簡。

“自然是關於那件事的。”江簡道，“此地不宜多談，我們回別苑再說。”

“那件事”自然是指魔尊一事，而江簡不知從哪裏得來了一個消息，說是在三月十二、也就是尹東與施綺含大婚的那天，魔尊右護法將會帶領一幹魔修殺上山去，要血洗千機山、重創仙門。

穆啟幾乎是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下一刻就激動得拍案而起，咬牙切齒道：“那個無恥小人！竊取圖紙還不夠，居然還勾結魔道……此等小人，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哦，原來是這個消息啊。”雲霄支著頭，面色平靜，甚至還帶著一點百無聊賴，“這不是很明顯的嗎？千機山最近在仙門中聲名鵲起，它廣派喜帖，但凡是個仙門同道都會給面子來賀喜的，到時一定會有諸多仙門弟子齊聚山門。我要是魔尊，我也會挑這一天去砸場子，只是這場子能不能砸得了可就兩說了，魔道是有心計，可仙門也不傻啊，他們會什麽準備也不做，就這麽輕易地被血洗一空？”

江簡斂眸道：“若有內應，萬事皆有可能。”

“你是說那尹東會在酒水中下藥？”

“可惡！”穆啟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碎了擺放於上的一套茶具，更是氣得渾身顫抖，“那個叛徒！恩公！”他猝然轉向雲霄，激動道，“我改變主意了，恩公說得對，師妹絕不能嫁給這樣一個背叛仙門的無恥小人！更何況此事關乎到仙門的生死存亡，我就算被師傅逐出師門，也依舊是仙門弟子，魔尊將襲，我不能就這麽幹看著！十二那天我要回去，回到千機山，與師傅師妹他們同生共死！”

“同生可以試試，共死就免了吧。”雲霄擡眉，“有我們在，你們仙門滅不了，你也死不了的。而且也不是魔尊將襲，你剛才沒聽我師兄說嗎，是魔尊的右護法。”

穆啟眼睛一亮：“恩公言下之意……”

“一幹魔修啊，再加上一個魔尊右護法，運氣好一點說不定連左護法也會過來，這麽容易積攢功德的大好事我怎麽能錯過？”對上穆啟隱含著期盼的目光，雲霄也不賣關子，直接就道，“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說著，他看向江簡，咧嘴笑道：“師兄，多謝你給我帶來這麽一個好消息。你也知道，師尊最近對我頗有微詞，是怎麽看我怎麽不順眼，我做的事就沒有一件不挨他罵的，所以這次就把那些魔修全都讓給我吧？”

“此話怎講？”

“就是說，如果我憑一己之力剿滅雲州魔道，還雲州一個清凈，那師尊他再想挑錯也挑不出來，我也好趁這個機會……”雲霄嘿嘿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師兄，這可是關乎師弟未來終身的大事，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怎麽會。”江簡淺笑，“只要能除魔衛道，誰除去魔尊都是一樣的。更何況此事還關乎到師弟你的終身，做師兄的當然能幫就幫，若果真讓師弟心願達成，那師兄就先在這裏恭喜你了。”

雲霄燦爛一笑：“多謝師兄吉言！”

在得知了魔尊右護法蕭匕將帶領一幹魔修在施綺含大婚之日殺上千機山後，穆啟開始更加刻苦地修煉，他的傷早被雲霄治好，法力修為也都盡數恢覆，已經重回了往日千機山精英弟子的神采威風，饒是如此，他依舊不甚滿意，常常修煉到自己不能再承受時才罷手。

雲霄看得直搖頭：“再這樣修煉下去，還不到你小師妹成親的那天，你就要先走火入魔了。我都說了那天有我在，你們仙門不會有什麽大的損失的，那些魔修我還不放在眼裏，不需要你幫忙。”

“不會的，我會努力克制自己。”一天的修煉下來，穆啟已是滿頭大汗，累得精疲力盡，他盤腿坐在廊下緩了一會兒，才略有些有氣無力地道，“而且這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在師傅他們眼中早已是一個離經叛道的仙門叛徒，師兄……尹東更是不會放過我，我一出現，尚不及為自己辯駁，恐怕就要應付數十個千機匣，所以我必須要加緊修煉才行，這樣才能有餘力辯駁當日圖紙失竊一事……”

“這有什麽難的，到時只消我在你身上布個結界，就誰也傷不了你了。”

“凡事都不可太過依賴於他人。”江簡道，“穆兄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向世人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是好事，師弟，你就別隨便插手了。”

“江公子說的不錯，恩公，我知道你有心幫我，只這一件事……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似乎不甚滿意江簡與穆啟的態度，雲霄將手中的狗尾巴草一甩，哼道：“我是不想插手來著，可萬一他剛出現在眾人面前就被那匣子射成了一個刺猬呢？我們可是見識過那什麽千機匣的威力的，到時他一個字都來不及說就死了，那我救他還有什麽意義？讓他再死一遍？我閑得慌啊？”

“所以穆兄才會加緊修煉，以求到時能夠自保。”

“搞不懂你們，明明有平坦的路放著不走，偏要去走崎嶇的山路。”雲霄聳肩，“行，這事我不插手，那到時你從山上摔下來了也別埋怨我，這是你自己選的。”

穆啟道：“這是自然。”

“其實，我也有一事不明。”江簡道，“穆兄，為何你不選擇於近日夜中探訪千機山，拜見尊師，向尊師稟明實情？尊師通情達理，想必一定會察覺這其中的重重疑點，還穆兄一個清白公道。到時再由尊師直接對外宣布錯怪了你，總比穆兄你以叛徒身份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要穩妥得多。”

雲霄就笑了：“師兄，這你就不懂了吧，當初在眾目睽睽之下遭人陷害，被廢去修為法力，這一份恥辱和不甘可不是區區公道二字就能抹去的。那尹東當日是怎麽對待穆啟的，就得怎麽還回來，一分也不能少。”

“哦？”江簡微微一笑，“師弟，聽你這話，若是有朝一日你也遭人陷害，你也會像穆兄一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當然！”雲霄回答得毫不猶豫，“這就叫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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